或许女帝对于妖族禁令的解除,的确会改变一些人间局势,但不是人间所有的村落都如同高辛那个村子一般。
当初发生的一些事情,足以让人间抱持着许多的仇怨。
总有些人会在过往与妖族之间的纷争中失去很多东西。
于是循环往复,不死不休。
就像当初司主所说的一般——能够在镇妖司的,有几个不是与妖族有着莫大仇怨的。
土豆一与萝卜一自是幸运之人。
也有不幸的人。
勾芺站在渡妖司前院檐,听着司中之人说着一些情况。
便在京都之外,有处镇子便与一些前来登记的妖族发生了冲突,好在毕竟是天下脚下,又有渡妖司与上层官员协调,没有闹出人命来。
但终究还是伤了数十人,那些妖族亦是重伤离去。
勾芺平静的听着,汇报之人犹豫少许,说道:“我们要去干预一下吗?”
虽说的是我们,但终究还是要看勾芺。
勾芺沉默少许,说道:“人间太大,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但是既然一切已经安排下去,开始总会有些冲突,看往后吧。”
人间所需要的改变的,从来都不是一些制度。
而在于观念与成见。
那是唯有时间可以改变的东西,尽管京都的引导作用亦是关键,但是终究急不来一时。
勾芺在檐下想了很久,却是蓦然想起当初在高辛所路过的那个村庄,一个由妖当村长的地方。
而后转身看着那人说道:“起草文书,让那些无法接受一时无法接受妖族登记的地方,先将渡妖司分司封禁,让妖族去其他地方尝试登记。”
那人点头应着,却又有些犹豫的说道:“但是从近日的一些事情可以看出,人间大多数地方依旧对妖族有着抗拒心理。只怕往后还会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勾芺平静的说道:“此事是我先前考虑不周全,你先将文书传下去,而后让各地原本镇妖司之人在各城待命,如果有妖族杀人,便出动诛杀。”
那人依旧有些犹豫的说道:“但是若是人间先杀妖,妖族未必肯甘心。”
过往人间也杀妖,妖也杀人,但是现而今情况不同,一切都应该有着相应的律法。
“关于人间之人杀妖,一概与杀人同罪,我会去找女帝重新修订律法,而后传遍诸城。”勾芺缓缓说道。
那人点了点头,应声而去。
勾芺没有在司中继续停留,带着刀便去了皇宫。
女帝格外喜欢在迎风楼,大抵是因为可以看见整个京都的原因。这一点与先帝不同,他极少上楼,一是年纪大了,多吹风容易伤身,二来他要看的是整个人间,包括妖族包括李阿三,迎风楼自然看不到那些东西。
勾芺走上楼去的时候,女帝便在护栏前喝着茶。
帝王自然不会这么闲,但女帝并非多么合格的帝王,更贴近于稳固黄粱局势的棋子,自然可以将一切事情交由右相他们去处理。
“我正好有事想要找你,你便来了。”女帝回头看着勾芺轻声说道。
勾芺本来想说妖族那些事情,但还是让女帝先说她的事情是什么。
女帝看看坐在矮桌边倒茶的勾芺,说道:“本来这件事情应当更早说的,但是京都近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之间没有来得及。”
勾芺看着她说道:“什么事?”
女帝脸上笑意收敛几分,正色说道:“今日右相又在朝上问起,当初高辛发生的那件事。”
勾芺沉默少许,高辛一城毁去一半,虽说不是他的手笔,但终究是与他有关的事情。
“当初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勾芺喝了口茶,缓缓说道:“那是你们的层面接触不到的东西。”
连勾芺看着那一剑,都只觉得无比渺远不可及,女帝他们自然难以接触得到。
“但是人间终究需要一个解释,我们可以以京都遭创为由,暂时拖下去,但是终究还是要我们出面。”
勾芺看了女帝一眼,缓缓说道:“我也不清楚。”
“当时你便在城中。”女帝难得的有些直接。
“并不是想要敷衍人间,而是那一剑,我的确不清楚,当时叔原怂恿北二城叔司与南楚两大叔司联手来杀我。”勾芺说着,神情有些复杂,缓缓说道:“但是人间似乎有人不愿意我就这样死去,于是那柄剑便出现在高辛。”
“磨剑崖的人,司主与我说过,但我不知道缘由,无法向世人解释。”女帝看着勾芺说道。
勾芺想着那个莫名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红衣少女,他自然知道与磨剑崖有关,但是如女帝一般,他亦是不清楚究竟为何,亦没有去追究太多。
“解释为剑渊异动?”勾芺皱了皱眉头。
“史册记载过这般事情?”女帝有些犹豫,既然都不知道缘由,那么自然便要考虑欺瞒世人。
“并没有。但是凡事总有第一次。而且世人好歹知道黄粱丛冉有个剑渊,总比莫名而来的一剑更为让人安心。”
女帝点了点头,说道:“那且如此,到时候我再安排一些人前去剑渊做做样子。”
勾芺点了点头,正要说起自己的事,女帝却又问了一个问题。
“南拓的事呢?”
南楚三城,在先前那段时间里,直接被劈毁一座高辛,冻死整个南拓。
勾芺沉默少许,看着女帝说道:“你要听真相还是只要一个欺瞒世人的谎言。”
女帝看着勾芺的神情,才明白这件事情似乎并不一般。
楼中沉寂了许久,女帝才缓缓说道:“真相是什么?”
勾芺深深的看了女帝一眼,说道:“那是司主杀的。”
勾芺并不知道司主只是提出这个想法的人,真正动手的是来自鹿鸣的有缘大师。
女帝错愕的看着勾芺,当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怀疑过是天灾,也怀疑是恶鬼降世,但是从没想过,竟是人间镇妖司司主明天心所为。
这种事情,别说是女帝,纵使是当初知晓司主是如何样子的人,亦有些无法相信。
但是在某些特定的境遇下,人们不得不相信。
“为什么?”女帝一时间竟是有些慌乱。
“陛下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何要离开京都?”
女帝本来想说镇妖司之事,但是究其根源,却是来自西南那片高山。
“冥河异动?”
勾芺点点头,平静的说道:“你或许有些无法理解,但你可以当做一个臆想的故事来听——当年槐安鬼脸花之乱,便是来自于槐帝的野心,他尝试打开冥河之门,虽然最终未能得逞,但是终究在冥河中留下了一些隐患,槐安道圣在五十年前便一直守在冥河之中,直到幽黄山脉被水淹没的前夕,道圣死去,冥河泛滥不可止,槐安修行界亦是来了不少人,但是亦无可奈何,于是司主便屠尽一城之人,在冥河献祭大司命,止住了那些泛滥的大水。”
勾芺说的极其简略,因为就算再如何详实,对于女帝这种接触不到那种层面的人而言,都等于空谈。
“大司命。”女帝当然知道大司命的名头,那是黄粱传说中掌管生死的至高鬼神。只是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人间自然谁都知道大司命,但是谁又曾想过那种存在于传说中的鬼神却是真切的存在着的?
“便是天地变色那一日?”那日司主以一城生灵祭祀大司命,动静自然传遍人间,而后来无论是崖主红衣请剑圣剑意,还是青悬薜请剑圣剑意,都在人间闹出了极大的恐慌。
“是的。”勾芺只是平静的说道。
女帝却是沉默下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起。
谁能想过是这样的一个诡怪离奇的故事?
看见女帝的沉默,勾芺缓缓说道:“所以一开始你问起的时候,我便告诉过你,这是你乃至于人间都接触不到的层面。真相你可以说出去,也可以不说,人间或许会信,或许不会,一切看你的决断。”
女帝长久的沉默着,此事如何说起?
司主以一城之人的生命,换来整个人间的存留?
人间大概只会相信前一半,而后继续质问她这个陛下,为何身而为人,却要屠戮满城。
不如不知。
女帝这般想道。
“那便继续欺瞒世人下去吧。”女帝苦笑一声说道。
勾芺并没有什么表示。
女帝看向勾芺,说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勾芺将京都外一些地方对于渡妖司这一变革与女帝旨意的执行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女帝自然想过人间会与妖族发生一些冲突,但是终究一切事情还是要看勾芺如何去看。
整件事情的主导权都在于勾芺身上。
“你如何想?”女帝看着勾芺问道。
勾芺沉吟少许说道:“颁布临时律法新增条例,人间之人对于妖族做出一切过激行为之事,将以人间刑罚条例处置,严重者罪可至死。”
女帝看着勾芺说道:“妖族若是伤人或是杀人呢?”
勾芺自然知道女帝担心什么,缓缓说道:“凡是未登记信息之妖,一旦出现伤人或是扰民情况,一概交由渡妖司抓捕处死,若是登记信息之妖,有此等情形,一概与人间之人一视同仁以律法条例处置。”
女帝看着勾芺说道:“同样是临时律法条例?”
“自然,究竟何时取缔条例,等到日后人间妖族安稳下来,陛下可以自行与群臣商议。”
女帝点了点头,思虑少许说道:“这样的确可行,一来可以有效遏制当前局势恶化,不论是对于世人还是妖族而言,临时律法条例都有着极强的约束作用,二来可以促进妖族登记信息的进度。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勾芺看着女帝说道:“只是一个大概的处理方向,至于具体律法如何定,那是陛下你与右相他们的事情。”
女帝点了点头。
勾芺拿着刀便要离开。
女帝看着他说道:“你很忙?”
勾芺回头看了一眼女帝,说道:“北方妖族应该已经从秋水启程,总要看看。”
女帝沉默下来,勾芺走到一半,却又在楼梯处停了下来,而后看着女帝说道:“陛下你终究要准备一下,万事都有变数。”
女帝想着那些浩荡而来的无数妖族,点了点头。